顾晗舟向皇后和太子拱手行礼,义正言辞道:“臣始终认为,殉葬之法不可行。还望太子殿下继位勿要增加杀戮。”
他的意思很明显,决不允许太子随意杀人。
若是眼前之人并非明主,他不介意换个人来当皇帝。
即便是有先皇的遗言,他也绝不会忠于一个暴戾的君主。
容赫济知晓此时与他再继续争论下去亦是无用之举,烦躁地甩了甩手,想让他立刻滚,别在他眼前碍眼。
“你先退下吧,本宫与母后再仔细考虑一番。”
顾晗舟睨了他一眼,躬身退了出去,不再多言。
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
他直觉太子殿下未必是适合坐稳龙椅之人。
他直奔偏殿,如今太多沉重的事情积压到一处,连向来以冷静自持的他都感到心烦意乱。
踏入房门,望见祝娇娇坐在床沿,看着熟睡的容卿卿默默抹眼泪。
她察觉到有人进来了,飞快地用衣袖将泪水擦拭,看见是顾晗舟才勉强地扯了扯嘴角。
“是晗舟啊,我方才听见皇后太子召见了你,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”
顾晗舟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亮,如实道:“并未谈妥,所以出来得比较早。”
他并不打算瞒着祝娇娇,他们谈话的内容。
可是不等他细说,祝娇娇却抢先说了。
她面带犹豫却斩钉截铁道:“晗舟,皇后太子找你,是不是为了挑选嫔妃给先皇殉葬?而他们最中意的人选,应当是我吧。”
“母妃......”他敛下了眼眸,不知不觉低了脑袋。
祝娇娇见他颇为失意的模样,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一些,“晗舟,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,所以我一点也不意外。皇后和太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,自然不会允许我继续活着。”
“不过从我自身来讲,我也愿意陪着先皇去走那黄泉道,淌那忘川水。毕竟,没了他,我独自一人苟活在这深宫里,也没什么盼头啊。我唯一遗憾的,就是没能看见你和卿卿的孩子出生。”
她的言辞毫不避讳地透露着她愿意赴死的意念。
顾晗舟立在在她面前,心紧张得像根颤个不停的琴弦。
他试图安慰,却如鲠在喉,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
长久的寂静后,顾晗舟动了动唇畔:“母妃,你说过,要给孩子取名。即便是为了卿卿,为了阿照,还有未出世的孩子,好好活着,好吗?”
他安慰人的时候一板一眼,可这些都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。
祝娇娇抬眸笑了一声,“若是我能在皇后和太子的掌心里活着逃脱,我便回江南,去见见我的家乡,去看看我与容哥初见的地方,可惜,没有以后了。”
“晗舟,你虽贵为王爷,但也无法与皇权抗衡,你能够保得住我一时,也保不住我一世。我只希望,你一辈子对我的女儿好。”
顾晗舟冬夜寒星似的瞳眸,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,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愁思气息。
他终究点了点头,“好。”
不过半日,皇后便派了人送了一瓶毒酒给祝娇娇,意思十分明显,希望她自行了断。
祝娇娇与顾晗舟皆是心凉半截。
她自嘲一声,最后抬手摸了摸容卿卿稚嫩的小脸,起身朝着那一瓶毒酒而去。
祝娇娇给自己倒满了一整杯,眼含热泪地看着顾晗舟,虚虚地敬了他:“希望王爷,能够保护好我的一双儿女,让他们平安度过一生。”
“母妃。”
顾晗舟双膝跪地,脊背挺直,郑重其事地朝着她磕头,“我一定会以一生践行自己的承诺,至死方休!”
祝娇娇释然地露出一抹笑意,举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金制的酒器摔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,她双膝一软,整个身子都扑倒在地,干脆坐在了地上,静默无言地流着泪水。
盯着床榻上的人看,一眼又一眼,怎么也看不够。
祝娇娇费力地抬起手,却遏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,鲜血殷红,刺痛眼睛,她半个身子匍匐在地,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女儿了。
她自嘲地笑笑,缓慢闭上眼。
“母妃!”
一道如惊弓之鸟的女声响起。
容卿卿穿着雪白的内衣滑跪在她面前,将她抱起来,紧紧地抱在怀里。
她的心中骇然,嘴唇泛白,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,眼睛里透着不可遏制的恐惧之色。
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,渐渐湿润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,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,在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泪痕。
“母妃!母妃!”
她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,浓浓的绝望之色。
祝娇娇好似是在鬼门关听见了她的呼喊,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,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抬起手,温热地抚摸了她的脑袋。
“卿卿,别哭,母妃只是睡一觉。”
“为什么,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。”
容卿卿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,顺着脸颊哗哗地淌落下来,绝望痛哭。
祝娇娇无所谓地笑了笑,“乖孩子,没有谁能够一直陪着你,你的一生得靠自己陪着自己,坚强地走下去。”
她每说一句话,嘴里的血水便涌出来一滩。
容卿卿顾不得形象,在这殿内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,她胸闷气堵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她求救般望向顾晗舟,一双眸子通红,痛哭道:“救救我母妃!救救我母妃!快来人啊!请太医!”
没有任何人回应她,只有无边的寂静。
容卿卿攥住祝娇娇的手,贴在自己的腹部,慌张道:“母妃,我有身孕了,我一直没亲口告诉你。你别死好不好,你,你活着。给他取个名字吧。”
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,胸膛正剧烈地起伏着,一张脸早已变得通红,两眼瞪大,眼珠子泛着红丝儿,泛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,喉咙里滚动出的话语,渐渐变成含糊不清的呜咽之声。
祝娇娇想起什么似的,柔和了神色,强撑道:“好,我便为他取名,叫乐安。”